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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你不是就這麽揍石頭的麽?”柱子提醒道。

“胡說!”琸雲滿口否認,“我才沒他這麽暴力。”

…………

石頭大獲全勝,精神異常振奮,瞅見琸雲和柱子尋過來,很是豪邁地把胳膊往前一推,又松開腳,拍了拍手,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仰著腦袋用鼻孔看著地上的手下敗將,哼道:“這回知道小爺的厲害了吧!就憑你們幾個賤民也敢欺負小爺,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小爺可不是好惹的。”

地上的那個小孩兒都是城裏的老油子了,能屈能伸的很,見石頭不過過了小半月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立覺他有大造化,雖說這會兒被他狠揍了一頓,卻生不出半點怨憤的心思,其中有個心思活絡的,瞅見柱子和琸雲站在一旁,隱約猜出些什麽來,腦子裏靈光一閃,竟飛身撲上前,一把抱住柱子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道:“好漢,好漢您也收我為徒吧!”

柱子人都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回



柱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連話也不會說了,琸雲捂著嘴笑,目光落在石頭的臉上,表情若有所思。

石頭立刻激動起來,跳起身來就要把扒著柱子大腿的那個小鬼弄走。那小鬼卻愈發地認定了柱子就是那個好漢,拼死不肯松手,一邊嚎一邊眼淚啊鼻涕啊通通往柱子身上抹。餘下的三個小鬼見狀,楞了一下,旋即也都撲上前,爭先恐後地去拽柱子的褲腿。

石頭氣得直哆嗦,咬著牙罵人,“賤民!不要臉!賤民!不要臉……”

琸雲起先還饒有興趣地看熱鬧,豎起耳朵聽了一陣,見他反反覆覆都是這兩句,實在忍不住了,朝石頭揚了揚下巴,“我說你罵人就不能再想個別的話兒麽?”這大戶人家出來的小鬼可真沒意思,連罵人都不會。

石頭聞言臉上一紅,咬著牙想了一會兒,終於從牙縫裏又多擠出四個字來,“丟人現眼!賤民!不要臉!”

琸雲哈哈大笑。

石頭罵人的這會兒,柱子總算反應過來了,手忙腳亂地想把那幾個小鬼給掙脫了,一邊掙紮一邊高聲道:“你們這是幹啥?趕緊松開松開,俺可啥也不會,你們松開。俺家裏頭窮死了,連飯也吃不上,哪裏還有錢養著你們,趕緊走,趕緊走!”

因為先前這幾個小鬼圍攻石頭的事兒,柱子對他們實在沒有什麽好印象,若不是看著他們年歲小,恐怕都要動粗趕人了,又怎麽肯把他們領回家。但這幾個小鬼可不像石頭,他們常年在城裏混跡著,早已被千錘百煉過,又油又痞,豈是柱子這樣的老實人對付得了。他們拽著柱子的褲腿不撒手,扯著又哭又嚎,俱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姿態。

石頭除了罵幾句話外,就只會動手拽人。他打架興許厲害,可拽起人來實在是力不從心,費盡了力氣,出了一身臭汗,依舊沒能把那幾個小鬼給弄走,氣得他直跺腳。

“二丫你還笑,還不趕緊過來幫忙。”柱子瞅見琸雲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又氣又急,扯著嗓子使勁兒地喊救命。琸雲見他的樣子實在狼狽,這才忍住笑,朝四周看了幾眼,走了幾步踱到墻角,拾了半截青磚走到柱子身邊。

那幾個小鬼瞅見她的動作,俱是微微一滯,但依舊不肯松手,目光炯炯地盯著柱子,只用餘光註意著琸雲的一舉一動。

“砸死他們!”石頭咬牙切齒地狠狠道,人卻往後退了幾步,眼睛裏微露不忍之色。他方才雖也把那幾個小鬼打得落花流水,但他那細胳膊細腿兒的能有多大的力道,頂多也就是讓他們吃點小苦頭,可琸雲手裏的磚頭卻硬邦邦的,這一磚頭下去,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琸雲就在柱子身邊蹲下,掂了掂手裏的轉頭,和顏悅色地朝那幾個小鬼道:“乖,趕緊松手啊,不然姐姐可要不客氣了。”

那幾個小鬼可不比石頭,他們在巷子裏混跡得久了,身體裏有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抱住柱子的大腿,但面前嬌小可愛、笑意隱隱的琸雲卻讓他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那種森森的肅殺之氣刺得他們連聲也不敢吭。

小鬼們哆嗦了一下,猶豫著,又擡頭看了柱子一眼,手微微松了松,但還是不甘心不想放開。柱子趁機揪著褲腿跳開,高聲喝道:“跟你們說好的偏不聽,非要動刀動槍的,何必呢。”

其中一個年歲大些的小鬼雙眼含淚地瞅著他,巴巴地道:“好漢,俺們不用你養,俺們自己養自己,俺們還能供著師父。”

“你們供著師父?”琸雲笑,“怎麽供?就跟以前一樣偷雞摸狗,還是合起夥來欺負比你們小的小乞丐?丟人不丟人?”

那小鬼頓時洩氣,咬著牙一副挫敗模樣。

“再說了——”琸雲扔掉手裏的磚頭拍了拍手很是瀟灑地站起身,瞇著眼睛瞅著他們,居高臨下地道:“你們幾個也太沒眼力見兒了,拜個師父也能弄錯人,沒瞅見正主兒在這邊麽?”

那幾個小鬼還沒反應過來,石頭倒先跳起身,急道:“二丫師父你不會是想把這幾個小賤民也收做徒弟吧!不行,我不同意!”雖說琸雲比他還小半歲,而且總不把他放在眼裏,有事沒事兒就呵斥他,可是,可是……哎呀反正不行!

“二丫你不能收他們做徒弟!”石頭急得臉都白了,忿忿地瞪著地上的那幾個小鬼,恨不得撿起地上的磚頭把他們砸得腦袋開花。

“哦。”琸雲扭過頭來看石頭,笑瞇瞇地問:“我不收他們,你收?哦,這樣也行,反正他們四個合起夥來也打不過你,倒是夠格做他們師父的。不過你也得小心,萬一哪天他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說不定你就要倒黴了。不過就怕他們瞧不上你。”

“啊呸——”石頭立刻上鉤,“就憑這幾個小賤——小鬼,也能跟小爺比麽?拜小爺為師是他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誰敢有異議?”說著話,他又叉著腰朝地上那幾個小鬼橫眉冷對,一副誰要敢吭一聲就要誰好看的兇狠表情。

那幾個小鬼眨了眨眼睛,不敢作聲。一會兒又瞅了琸雲幾眼,似乎覺得琸雲瘦巴巴的沒幾兩肉,看起來怪弱不禁風的,拜她為師還不如拜石頭,於是,四個人相互使了個眼神,齊齊地朝石頭作揖,口中道:“拜見師父——”

石頭這才滿意,揮揮手,道:“這還差不多。行了,你們走吧。”

幾個小鬼頓時就傻了眼。

琸雲忍俊不禁地提醒石頭,“你就這麽當人家師父的?我是這麽教你的嗎?”

石頭眉頭一皺,旋即渾身一震,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狠狠地盯著琸雲,“難道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與他們為伍?我可不管,我才不要跟他們在一起,我要回去。二丫你個醜丫頭是不是早就想把我弄走了,所以才故意騙我給他們當師父?呸,我才不上當呢。”說話時,人已奔到琸雲身邊,死死地拽住她的胳膊再也不肯放手。

琸雲斜著眼睛看他,不說話。石頭鼓著小臉瞪著他,一副又緊張又委屈的模樣。

琸雲忽然覺得她有些看不懂這小狼崽子了。毋庸置疑這小鬼很聰明,許是出來流浪的時間還不長,依舊保留著濃濃的大少爺脾氣,但是,他真的有這麽幼稚嗎?琸雲很懷疑,這個小鬼不會是故意裝傻稱楞,好讓他們放低戒心的吧。這樣抓著她的胳膊不肯放手的舉動明明應該是柱子大哥那種腦瓜子才會做的事。

“師父?”見琸雲不理他,石頭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目光在琸雲臉上掃了一圈,眼睛裏漸漸露出覆雜的神色,欲言又止。

柱子終於忍不住開口插話,“石頭你別胡說,二丫怎麽會把你扔在城裏。她跟你鬧著玩兒呢,是吧,二丫?”他一邊說話,一邊悄悄地推了琸雲一把,眼睛眨得跟抽筋似的。

琸雲和藹地朝石頭笑,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就是嘛,跟你開玩笑而已,別當真。”

石頭分明哆嗦了一下,咧嘴幹笑兩聲,再也沒作聲,眼睛掃了一眼那四個小鬼,眉梢眼角盡是嫌棄。

“你們幾個——”琸雲眉頭一挑,目光落在那四個小鬼身上,“師祖和師父還有別的事兒要做,你們就先在城裏待著,等你們師父閑下來了,唔,再來指點你們幾招。”

那幾個小鬼都快哭了,扁著嘴巴巴地問:“那師父啥時候能閑下來?”

石頭“哼——”了一聲,不悅地道:“你們怎麽那麽多廢話,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尊師重道?什麽時候指點你們,輪得到你們幾個當徒弟的插嘴麽。以為我跟你們似的整天閑著沒事兒幹吶,我可忙得很!”他說話的時候昂首挺胸,語氣很是自然,仿佛他真比縣太爺還忙。

小鬼們知道從他這裏討不到好話,又不敢去招惹琸雲,便只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最心軟的柱子。柱子頓覺頭大,狠狠心把腦袋別到一邊去,不自在地小聲喃喃:“你們看俺幹啥,俺可養不活你們這一大群小鬼。”

連柱子都不肯帶他們走,那幾個小鬼很是失望,但到底不敢再糾纏,只得悻悻地躲到一邊去。石頭左右不理他們,琸雲揮揮手,安慰道:“你們好好在城裏待著,說不定哪天我們就搬到城裏來了。”

那幾個小鬼幹笑著點點頭。他們敏感地看出了這一行人中最緊要就是看起來年紀最小的琸雲,很是不吝口舌,溜須拍馬地說了許多好話。琸雲照單全收了,爾後揮一揮衣袖,與柱子、石頭一起回了家。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_^

☆、第十一回

十一

回去的時候琸雲領著石頭去成衣店裏買了幾身衣裳。石頭似乎是頭一回進成衣店,十分好奇地左右打量。柱子見狀,悄悄伸手拉了拉琸雲的衣袖,一臉同情地小聲道:“二丫,你看石頭是不是頭一回出來買衣服,真是太可憐了。”

琸雲扶額,很努力地整理了一下表情,這才艱難地擡起頭來,很認真地朝柱子點頭,“大哥說的是。”她沒在店裏耽誤時間,隨手指了幾件厚實簡單的男裝讓店裏夥計包起來,想了想,又朝那夥計問:“店裏可有適合老太太穿的料子?倒也不用太好……”

家裏那愛惹事的老太太眼皮子有多淺琸雲是知道的,若是瞅見石頭穿了新衣裳,接下來半個月大家夥兒都別想過清凈日子了,琸雲索性買匹料子回去堵她的嘴。之所以不給買成衣——她總得給那整天閑著沒事找事兒的老太太整點事兒出來,對吧。

買完衣服,琸雲又讓柱子去糧油鋪再買些米面。柱子訝道:“上回買的米面還剩不少呢,怎麽又要買?二丫你可不能仗著現在手裏頭有點閑錢就亂花。”

琸雲眨了眨眼睛,閑錢什麽的,她現在手裏頭還真沒多少。賣人參的錢她只收了先前那十兩,餘下的全都被她一股腦地投進了宋掌櫃的生意裏。不過這事兒吧,還是不要讓柱子知道比較好,省得嚇到他。

但是,柱子顯然比琸雲所預想的要聰明那麽一點點,他忽然福至心靈猜到了什麽,一張臉頓時變色,簡直快要哭出來了,“二丫,你不會真的把錢都給那宋掌櫃了吧。那……那咱家的田?”他越想越覺得可怕,對於自己剛剛在藥鋪睡著的事情悔得腸子都青了。如果他醒著——好吧,就算他醒著,也沒有辦法阻止琸雲,柱子沮喪地想。

“咱家的田還留著,”琸雲拍了拍柱子的背安慰他,“宋掌櫃打算把自己那小院子賣了。對了,過兩年我們再進城,我答應了宋掌櫃一起過來幫忙。到時候可能還得出遠門,說不好什麽時候回來,咱們得買點糧食放在家裏存著。”

“那我呢?”石頭扭過頭來瞪著琸雲。

“你留在家裏陪老太太。”琸雲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才說完,就瞧見石頭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遂趕緊又柔聲安慰道:“你還小麽,在這裏也幫不上忙。倒不如留在家裏頭好好練武,等以後你武藝大成了,愛去幹啥就幹啥,我半點也不攔著你。”

“你不是比我還小……”石頭忿忿不平地小聲嘀咕,他偷瞄琸雲的臉色,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些許松動,但很快他又失望了。雖然石頭從小就不是個聽話懂事的乖小孩,但是他卻敏感地覺得,在琸雲面前,還是乖一點比較好。

因為買了糧食,柱子照舊雇了輛牛車,三人坐在車上晃晃悠悠地回上姚村。

石頭今兒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許是脫了力,回去的路上有些蔫,上了牛車後沒多久就開始打瞌睡,不一會兒,竟歪在硬邦邦的車板上睡著了。

柱子的心情有些覆雜,尤其是對於眼看著就要到手,最後卻飛了的那筆巨款很是怨念,一路上不住地跟琸雲念叨這事兒,“……好歹,也讓大哥摸一摸。長這麽大還沒摸過銀票呢。八十兩,嘖嘖……”

“就當咱們沒賺這個錢的。”琸雲能理解柱子的心情,“大哥你想,要不是咱們去挖人參,家裏頭恐怕連白米飯都吃不上。到底還是有十兩銀子到手了,人家宋掌櫃可是把所有家底都給押上了。要是沒點兒破釜沈舟的決心,就甭想賺錢。你往好處想,這生意要真做起來,日後何止八十兩銀子,八百兩都成。”

柱子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八百兩!二丫你可真敢想。”他緊了緊衣服,仰著腦袋看著頭頂湛藍如洗的天,一臉憧憬地喃喃道:“就算……就算有一百兩,就已經很夠了。”一百兩銀子,都夠一家人花一輩子了呢。

明明只消他們再去挖一次人參就能賺回來的——琸雲托著腮靜靜地看著柱子,不說話。或許,她不用期待太多,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已經是最大的欣慰了。至於其他——琸雲的腦子裏迅速閃過陸鋒年青的臉,如果沒有她,陸鋒應該能好好地活下去吧。

武梁縣城離上姚村不近,牛車要走近一個時辰才能到。琸雲被牛車顛得狠了,索性也學著石頭倒在車板上,可才剛剛躺下,背上頓時被硬邦邦的車板硌得生痛,只得覆又坐起身,揉了揉背,低著腦袋看躺在車上睡得正香的石頭,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小崽子怎麽能睡得著。

正納悶著,石頭仿佛終於察覺到身下的不適,皺著眉頭不安地□了兩聲,旋即翻了個身,一伸胳膊竟抱住了琸雲的腿。

“這小狼崽子——”琸雲沒好氣地罵了一聲,剛準備用力把他甩開,忽然聽得一個軟綿綿猶如小羊羔般的聲音,“娘——”。

琸雲的動作頓時一滯,柱子睜大眼睛瞪著石頭,高聲喝道:“石頭石頭他叫你什麽?”

“他睡著了。”琸雲無奈地拍了拍石頭的腦袋,小狼崽子脾氣雖然不好,頭發卻很柔軟,摸上去滑滑的,琸雲忍不住又摸了摸。她正感慨著,石頭仿佛又夢見了什麽可怖的事忽然驚聲尖叫起來,“娘,快跑,快跑!爹,爹啊——”

石頭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滿臉全是汗,身上薄薄的衣衫也在這一瞬間被浸得透濕,整個人仿佛是從水裏拎上來的一般。他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定定地落在琸雲臉上,仿佛完全不認得她,漂亮的眼睛裏全是小動物被遺棄後的無措和緊張。

這樣漂亮的小孩露出這種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實在是太招人疼了,琸雲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表情也變得溫柔起來,悄聲道:“石頭你做惡夢了?不怕,只是夢呢。”她難得這麽真誠地溫柔一回,不想石頭卻毫不領情,竟當著琸雲的面打了個冷顫,仿佛受到了天大的驚嚇。

琸雲眉頭一挑,正要發火,石頭卻忽然一翻白眼,猛地朝琸雲身上倒了下來,“砰——”地一聲悶響,砸在琸雲還未發育的胸口,痛得她直抽了一口冷氣。

“這小狼崽子——”她拽住石頭胸口的衣服狠狠一提,正要開罵,猛地察覺到這小鬼很不對勁。這小狼崽子一向生龍活虎的,除了第一次見面因為生病暈過去之外,什麽時候都精神奕奕,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可這會兒他卻耷拉著腦袋,緊閉著雙眼,一臉煞白地歪著腦袋倒在琸雲身上,分明是已經暈過去了。

“又發燒了!”琸雲摸了石頭的額頭一把,覆又扭過頭朝柱子吩咐道:“大哥快把包裏的衣服拿出來給石頭包上,這小鬼恐怕是剛剛睡著的時候著涼了。”照理說,石頭的身體還不錯,不至於嬌氣到在車上睡一覺就生病的地步,十有□還是因為剛剛的那個夢。

石頭這個小狼崽子,果然是有著不堪回首的記憶的。

回去的路上,琸雲一直沒說話,她和柱子把石頭包得嚴嚴實實的,捂得他出了一身汗。到家後,琸雲又翻出上回石頭沒吃完的藥,仔細熬了,給他餵了一碗。

整整一晚上,石頭從未這麽不安分過,一會兒像只小貓似的輕輕嗚咽兩聲,一會兒又忽然高聲嚎哭起來,一會兒軟綿綿地喊著爹、娘,一會兒又激動得高聲大叫著什麽“快跑,快跑,起火了——”之類。

琸雲和柱子生怕他出什麽事兒,晚上都陪在床邊,柱子心寬,不一會兒就自個兒先睡了,便是石頭大哭出聲也沒能把他吵醒,唯有琸雲一直趴在床邊候著,每每聽到他哭出聲,就伸手在他的被子上輕輕拍一拍,柔聲安慰兩句,石頭這才能靜一會兒。

石頭這場病竟比上回暈倒在街上還要嚴重,最明顯的就是第二天大早他還沒有好,雖然燒退了不少,可整個人都蔫吧蔫吧的,連眼睛都瞇著,好像連睜開的力氣也沒有。

琸雲習慣了這小鬼總是瞪大眼睛故意跟她作對的樣子,猛地一見他這乖巧可人的小模樣十分不自在,總想伸手在他小臉上掐兩把好讓他活過來。

“二丫啊——”石頭半瞇著眼,一臉虛弱地看著她,漂亮的小臉紅撲撲的,“我覺得你的名字真土真難聽……”

琸雲皺著眉,不悅地瞪著他,眼睛裏有非常分明的警告的意味。要換了以前,石頭立刻就知道該住嘴了,可他的腦袋瓜子興許是昨兒被燒壞了,竟然好像看不到琸雲威脅的眼神,啰啰嗦嗦地繼續道:“雖然你也挺土的,鄉下妞麽,不過,長得也還行,收拾收拾還能見人。可你起這麽個名字,實在太土了。要不,你說幾句好聽的哄哄我,我給你另取個又好聽又有文采的名字,保管人家一聽,就覺得你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

琸雲瞅著他迷迷茫茫的眼睛,終於忍住了沒在他臉上留下點痕跡的沖動,沒好氣地回道:“石頭的名字還真高貴啊,連狗剩都不如呢。還好意思說別人。大少爺你倒說說看,你到底叫什麽高貴又大氣的名字?”

“我——”石頭的臉上揚起得意又驕傲的笑,小腦袋微擡,“那你可要聽清楚了,我的名字叫賀——均——平!”

作者有話要說: 哎,太倒黴了,今天連碼字的心情都沒有。

本來昨天中秋節還蠻開心的,晚上出去逛街還買到了喜歡的衣服,可是,可是——俺回家的時候把衣服落在的士車上了,而且一直到晚上十二點才忽然想起來這事兒,寬面條淚,真是無語啊O__O"

☆、第十二回

十二

賀!均!平!

琸雲只覺腦袋裏一陣雷鳴,轟得她整個人都暈暈乎乎分不清東南西北。她足足楞了一刻鐘,才被石頭給喚醒過來。

“你幹嘛?”石頭仰著小臉,得意洋洋地道:“是不是被小爺的名字給震住了。哎,也不怪你,雖然你腦子還算聰明,可到底是個鄉下妞,沒見過世面,身邊都是些什麽狗蛋、狗剩、旺財之類的賤民,陡然聽得小爺的大名,難免被震攝到。我告訴你,我這名字可不一般,是當今大儒霍先生取的,均平二字出自於《周禮》,乃平正、平衡之意,不過我跟你說這些也沒用,反正你也聽不懂……”

他喋喋不休地自誇自讚,渾然不覺琸雲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直到柱子進屋打斷了他的話,這才安靜下來。

“二丫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柱子果然還是對琸雲關心有加,一進屋就瞅見她臉色不好,遂關切地問。

石頭這才察覺到不對勁,滿腹狐疑地盯著琸雲看,有些不安地小聲問:“你不會是因為我剛剛說你是鄉下妞生氣吧?我我——”

柱子對琸雲很是維護,一聽說她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跟石頭有關,立刻就不客氣了,兇巴巴地朝石頭吼道:“石頭你幹嘛惹二丫生氣?她昨天晚上守了一整晚,幾乎都沒睡,你不好好感謝她,還惹她生氣,真是不知好歹。”

石頭的腦袋都快低到床底下去了,小臉上寫滿了歉疚和不安,喃喃地向琸雲道歉道:“對不起,我不該亂說話惹你不高興。二丫你的名字一點也不難聽,真的。這樣,要是你不喜歡二丫這個名字,我再另給你取一個好聽的。”

“我們家二丫又不是沒名字,幹嘛讓你給取。”柱子愈發地氣急敗壞,“二丫的名字可是請隔壁村的秀才取的,琸雲,方琸雲,多好聽。”

石頭聞言一楞,“方琸雲?原來她不叫二丫啊?”

琸雲猛地站起身,誰也不看,一言不發地沖出了房門,徒留柱子和石頭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柱子狠狠瞪了石頭一眼,一跺腳趕緊追了出去。石頭也想翻身下床,可才坐起身,就覺得天上地下到處在打轉,險些又暈過去。

他想了想,覺得這會兒琸雲還在氣頭上,便是追過去道歉只怕也沒用,索性還是躺了下來,一邊琢磨著怎麽把琸雲哄回來,一邊又納悶,平日裏二丫可不是這種動不動生氣的別扭性子,自己剛剛到底哪句話沒說對惹到了她……

琸雲沖出了院子,邁開腿漫無目的地一路狂奔。

秋去冬來,風裏已經有了寒意,猶如針刺一般紮在她的臉上,可她卻絲毫不覺得痛。她已經完全忘了痛楚,忘了所有,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只有“賀均平”這三個字在不斷地叫囂,仿佛要把她的頭都炸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嗎?

她不知疲倦地在山裏奔跑了許久,直到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狠狠地摔在地上,這才被迫停了下來。

賀均平,她恨了十年的那個男人,竟然這樣毫無防備地早就出現在她的生活裏,甚至,比陸鋒來得還要早。

一提起陸鋒這個名字,琸雲就忍不住一陣顫抖,她一直努力地不去想這個名字,不去想這個人,甚至還暗暗地下定決心這輩子一定要離他遠遠的,不要再在他面前出現,這輩子一定讓他好好地過著他應有的生活,就算再怎麽思念,也只能遠遠地看著他。

她以為,就這樣不再提及他的名字,不去想他,幾年之後,或許她的心會慢慢沈下來,就算再見到陸鋒的時候也能平心靜氣,也能像許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微微笑地問一聲好。

可是,為什麽賀均平要出現?他的存在,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琸雲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陸鋒,還有一個曾經愛她護她到最後連性命都丟掉了的陸鋒。從今以後,她的每一天都要在這種思念和痛苦的煎熬中渡過。

琸雲咬牙,狠狠地捶打著地面,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就好像這每一拳都能落在賀均平的臉上。

不行!她的生活不能被這小鬼給毀掉!

自從陸鋒死後的十年,琸雲先後去刺殺過賀均平四次,前兩回連人都沒瞧見,到第三次才遠遠地瞥見了他的樣子,只依稀是個清冽冷峻的年輕男人,周身都籠罩著濃濃的寒意和殺氣,幾乎讓人不敢看他的臉。

那樣冷漠乖戾的賀均平怎麽可能會是石頭呢?琸雲怎麽也沒有辦法把家裏頭那個聒噪又愛耍少爺脾氣的小鬼跟記憶中那個殺氣騰騰的賀大將軍聯系在一起。也許,只是同名同姓?她是不是反應太大了?

可是,石頭的名字是當今大儒霍先生所取,能請得到霍先生取名的,當朝能有幾家。而那個大仇人賀均平,可不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世家賀家嫡出子弟麽?上輩子她曾仔細地調查過賀均平,自然知道他的生平。顯德十三年,賀家因卷入叛亂被滿門抄斬,可不就是今年的事兒。時間對得上,名字對得上,連家世也對得上,不是他還能有誰?

琸雲坐起身,閉上眼睛抱著膝蓋深深地呼吸,努力地把一直狂跳的心平靜下來。

歷史是否會重演,他還會一如既往地領軍把陸鋒逼入絕境嗎?

不!只要她不再出現在陸鋒的面前,只要陸鋒還是盧家嫡出、備受寵愛的大少爺,這一切都會不同。可是,萬一——就有那麽一點點萬一呢?

她是不是應該提前把他給——了結了?

琸雲被自己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她自認自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就算當了十年的土匪,就算手裏有那麽多條人命,可是,她從來不會去動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辜孩童。

而石頭,不,賀均平,這個她上輩子恨之入骨的大仇人現在就落在她手裏頭,她到底該怎麽處置他?重生以來,琸雲第一次這麽為難。

回去的路上,琸雲一直在糾結賀均平的問題。好吧,就算她大發慈悲放他一馬,可是,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把他留在身邊了,更不可能還教他武藝。光是想一想這個小鬼以後可能會對陸鋒不利,琸雲心裏頭就慎得慌。

不行,她得把他給弄走。

…………

到家的時候,柱子都已經急得團團轉了,正招呼著隔壁的嬸子叫人去山裏尋琸雲,猛地瞅見她一臉茫然地晃回來,柱子都快哭了,三兩步沖上前一把拽住琸雲,急道:“二丫你去哪裏了?可把大哥嚇壞了。你怎麽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往山裏跑,眼看著就到冬天了,山裏的大蟲覓不到食,老往山外跑,危險得很。你一個女孩子,怎麽……”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琸雲一通,琸雲卻不回話,沈沈地看著他,目光裏有說不出來的覆雜情緒。柱子人雖憨厚,卻也不傻,敏感地察覺到出了大事,不由得放低了聲音,一臉正色地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二丫你跟大哥說,有什麽事兒大哥扛著。”

“我是想著——”琸雲看著柱子的眼睛,一字字地道:“原本說好了我們要去城裏給宋掌櫃幫忙的,現在石頭生病了,我——我得陪著,大哥你就一個人進城吧。”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宋掌櫃那邊若是忙得厲害,你索性把昨兒石頭收得那幾個小乞丐叫上。這些天你就歇在城裏,家裏有我呢。”

雖然她還沒想好怎麽處理賀均平,可無論是殺是留,抑或是把他弄走,柱子在一旁看著,她施展不開,所以得把他調得遠遠的,最好最近都不要回來才好。

“可二丫你——”柱子有些擔心地看著琸雲,“你真的沒事兒嗎?是不是石頭把她氣著了?你也曉得那小鬼的脾氣,要是真惱了,回頭打他一頓出氣就是。”

琸雲勾起嘴角微微地笑,“大哥說得是。”要怎麽處置那個小鬼,不著急。

柱子見琸雲的臉色仿佛已恢覆了正常,很快便放下心來,回屋收拾東西準備進城。老太太正忙著給自己裁制新衣,見他收拾行李也只隨口問了兩句,得知他要給藥鋪的掌櫃做事,老太太甚覺稀罕,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掌櫃怕不也是個傻子,怎麽就請了柱子這傻子做事。”

琸雲冷笑著看她,“我好吃好喝地養著你,還巴巴地給你買布料做衣裳,可不是為了聽這些話的。”

老太太本就怕她,被刺了一句,再也不敢吭聲了。

柱子一走,家裏頭仿佛空了許多,老太太不敢跟琸雲硬碰硬,關了自己房門躲在屋裏做衣服,賀均平的病還沒痊愈,歪在床上精神萎靡。

琸雲坐在石頭床邊,看著床上閉著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郎,烏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晦澀不明。

“啊——”賀均平睜開眼,正正好與琸雲那烏油油、寒森森的眼睛對上,頓時嚇了一大跳,身體往後一縮,發出一聲驚呼,“方琸雲你幹嘛呢?幹嘛這麽陰森森地看著我,嚇死人了。”

“我來跟你說個事兒,”琸雲依舊看著他,不緊不慢地道:“等你病好了,我們去山裏挖人參好不好?”不等賀均平回答,她又微微笑起來,唇畔竟有淺淺的梨渦,難得地甜美可愛,“這是個秘密,整個武梁縣也只有我和大哥知道人參在哪裏哦。”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通宵看小說,今兒睡了一整天,碼字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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